傍晚,夕阳如血,毫无顾忌地将光芒洒在茫茫大海上。
海面涌动,卷起一片又一片橘红色的浪,拍打在海岛的岩石上,溅成了璀璨碎玉。
在海岛的四周,都布满了船只,那些都是艨艟、赤马舟,也有几艘大船。
但不论是哪种船,上面都好像只站着稀稀疏疏几个人。
他们衣衫破烂,神情萎靡,丝毫没有了之前闯进海岛时那种猖狂之感。
而在他们的里面,则又还有许多船。
只是那些船上的人,都是玉龙宗的弟子。
她们没再穿着白色衣裙,而是扮成普通渔民船夫的模样,只是她们那低垂的眼帘中,却是蕴含着普通人不曾有过的锋利光芒。
而在最里面,在海岛内的水面上,一艘令人瞩目的画船岿然不动,一艘普通大小的船只在旁边摇曳。
朝仙就站在这艘船上,遥望着远方。
苏升坐在一旁,看着远方如血残阳,仿佛预料到了接下来的残酷大战,忍不住眯起了眼睛。
这日头早些下去也好,否则接下来看不清那海上飘着的,究竟是夕阳的光,还是生人的血。
“你都安排好了?”
苏升转头问朝仙。
朝仙冷淡回应:“外周都是他们的人,但我让他们换了衣裳,且服用了毒药,告诉他们,谁先回到岸上,就能得到解药。”
“那毒药是真是假?”
“自然是真的。”
朝仙面无表情,嗤笑一声。
“只有这样,他们才会拼命回去,哪怕庆余赌坊的人来拦他们,他们都只会毫不犹豫的动手。”
苏升沉吟片刻后,又问道:“那有解药吗?”
朝仙果断摇头:“没有。”
“这样啊……”
苏升转眼看向海面,目光幽邃。
他不会去干扰朝仙的决断,因为现在已经到了玉龙宗的生死关头。
“但他们也不会死。”
朝仙犹疑了片刻后,还是跟苏升解释起来。
“服用毒药的第一天,他们会感到胸膛胀痛,第二天,他们就会感到自己心都要跳出来了,整个人翻来覆去,痛不欲生,但到了第三天……”
苏升的面色变的有些古怪起来,接着朝仙的话说道:“第三天,他们拉了肚子,人就会慢慢好起来?”
朝仙点了点头:“对,就是这样。”
“那瓶升仙丹你还留着啊?”
苏升的面色越发古怪,惊呼道:“都放了九年了,药不会坏了?”
朝仙眉毛挑动,幽幽说道:“不仅没坏,药效还更佳了,有些甚至能让人疼上四五天,你要不要试一下?”
所谓的升仙丹,只是苏升对它的一个戏称。
人若是吃下去,那前三天端的是欲仙欲死,恨不得即刻升天,却又不会要人性命,算的上是极佳的审讯利器。
实际上,它也可以说是用作审讯的。
苏升后来有去查验过,才知道此药出自大楚刑狱司,刚被炼制出来时,用在一些不能轻易弄死的犯人身上,确实是无往不利。
但后来被人知道了药效,渐渐也就没用了,后面竟至失传。
苏升得到的这一瓶,也是极为稀有了。
小时候他经常惹朝仙生气,有一次惹得过火,便用这瓶药后来拿去哄朝仙玩了。
当时他只当是小玩意,没想到却被朝仙这时用起。
朝仙还在戏谑的看着苏升,他连忙摆摆手。
“别了别了,年纪大了吃不消。”
“二十四五岁的年纪,成天装的跟老太爷一样。”
朝仙嘴角难得露出一丝笑意,随后又马上被她藏起。
但那一抹笑意很美,就与如今海面上的霞光一样,苏升很快就看到了。
她肩上的担子,大抵的确是太重了吧……苏升站了起来,抬头仰视旁边那艘画船。
画船已在收锚扬帆,准备启航。
那艘船上,也载着些许人,有方玄、雅儿师姐……朝仙没有让他们上自己这艘船。
朝仙早就有所准备,知道海岛不能继续待后,她就将人分散到各艘船上去。
大海茫茫,庆余赌坊能搜捕一艘船、两艘船,那十艘、百艘呢?
总有人是能逃出去的。
“你为什么要将方玄叫到另一艘船上去?”
苏升走到她身旁,低声说道:“这艘船上有雪儿,也还有你的二十几位师妹,我们和方玄在一起,就算真跟庆余赌坊遇上了,也更有可能保住她们。”
朝仙没有回答,苏升则抬脚跺了跺脚下的甲板,发出了哒、哒的声音。
“船上还有极大空余,他们那边的人也不多,大家凑到一艘船上来,也是可以的……除非你在怀疑他,你觉得他就是那个凶手?”
苏升想起了在桃花林看到的那一具身着青衫的尸体。
当时他就在想,这人会不会是刚刚被那手持大槊的高手拍下去的“方玄”吧?
只是当时他和朝仙分明看见他力压三大高手,这可不是随便找一个影子替身就能做到的。
他旋即又在想,若是方玄,那他为何要这般做。
苏升当时实在想不到方玄这样做的理由,便没再多想。
如今看朝仙这副模样,他心里又升起了对方玄的怀疑。
朝仙默然不语,脑海中回忆起了之前在药堂的一幕。
师姐明明已经要说出凶手名字了,为何又像是受到惊吓一般,直接死去?
是不是她当时看到了那个凶手?
朝仙摇了摇头,对苏升说道:“除了你,我已经谁都不相信了。”
苏升眼睛当即一亮,等着朝仙继续说下去。
朝仙旋即察觉到这句话不对,便轻咳了几声,转移话头:“在这里的每一艘船,我都给她们定好了路线。
也就是说,她们只知道自己的路线,若是内鬼在其中一艘,也不能祸害了其他人。
至于方玄师叔……”
她停下话语,眼睛向画船的船底望去。
在那里,有一条海豚鱼在欢快畅游。
“我们跟他一样走,只是一个在前,一个在后,若是他真的是内鬼,我也能及时出手救下船上的其余弟子。
若不是他,就权当他给我们当先锋了。”
朝仙眼神幽邃,娓娓道来。
苏升听后,双手倚在船栏上。看着画船启航,方玄与雅儿正站在船头,眺望远方。
“其实你还是怀疑他的,不然不会亲自跟着他。”
“就算是吧。”
朝仙没有否认。
残阳西沉,远传天际绽放出最后一线霞光,墨蓝色与暖黄色相互浸染,最终将天幕染暗。
朝仙在心里算着时间,又过了片刻,她才沉声说道:“启航!”
船上众人开始忙碌,海风和海浪一起涌来,将船带走。
朝仙始终站在船首,遥望远方。
月出东际,银白色的光芒洒在墨色海浪上,似银鱼在浪中翻滚。
目力所及,她看不见那一艘画船,但自己船下的海豚鱼知道它的方向。
“师叔,真的是你吗?”
她低声念着,忽然见到被夜色围住的前方,飞起一道极艳丽的花火。
画船遇袭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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