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劳力肯定要看人脸色，自小威风惯了的李文暕，好几次要不是有李宽的压制，早就动手了。
咬着能硌掉牙的饼子，李文暕骂骂咧咧嘀咕起来：“狗日的赵家，连他娘饱儿都不管。”
按朝廷修河工的规矩，工地上的饭食，一律按军队标准供给。就赵家供应这猪食，连他娘标准供应的三分之一都没有。
这还真是地头蛇，连这都敢克扣，光凭这一条，就够砍他们脑袋的。李文暕想不明白，殿下为什么默不作声。
而坐在渠上的李宽，却淡淡回了句：“你想让我说什么？”
人家严刺史有言在先，有不合适的地方，他去料理。人家知道有不合规的地方，更知道后面的牵扯。人家没替赵家瞒着，那李宽就不能端了严舒的下巴！
更何况，赵家的这点事儿，说大能大，说小能小。只要身后的人能量够大，就算闹到圣人面前，也能讨下人情来。
这打蛇不死，反被蛇咬的事，还不够多吗？李宽从不干这种虎头蛇尾的事，他要做的就只是看，然后回去跟严舒对盘。
“你就不怕那个姓严骗你？这年头防人之心不可无，小心借刀杀人啊！”
“那你就不怕我欠你的钱，不还了？”
道理是一样的，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，借严舒十个胆子，他也不敢把李宽当枪使。因为他的官阶太低了，低到李宽可以随时踩死他。
干了两天功，李宽就得到一个词-大鱼吃小鱼，小鱼吃虾米。古往今来，有人的地方就是如此，抱打不平只能解决一时问题，解决不了一世。
少年时，在凉州喝最烈的酒，骑最快的马，快意恩仇，甭管做什么都图一痛快。
可现在不一样了，做事要考虑周全，别虎头蛇尾的，最后遭罪的还是当地百姓。
“我知道你看不惯严舒，可这一点，你得跟着他学着点。一味靠武力蛮干，迟早要载跟头！”
仔细打量了李宽一会儿，李文暕补了一句：“殿下，臣发现您变了，过去，您可从来不会这么考虑问题。”
是的，这一点，李宽并不否认。打仗、破案，他都不怕，都有一定之规，他要做的就是不择手段获胜，只要赢了就行。
可治理地方，涉及户籍、土地、税法、律法、百姓的福祸，稍有差池，便可能让无数人家破人亡。
从前，常听人说“治大国如烹小鲜”，要仔细，要小心。李宽从没当过事，把持有这种腔调人一律归为腐儒。
自出虎牢关，这一路走来，看到无数百姓，食不果腹，衣不蔽体，李宽这心里感慨颇多。比起那些百姓，他还是幸运的，不是么？
既然来到了这个时代，托生成了皇子，那他也不该只报自己那点私仇，是不是该为这个时代做点什么。
“其实，圣人在命我百骑卫大将军时，就私下照会过。他老人家是想让我先历练一下，随后出掌刑部。”
“我一直也在考虑这其中的利弊，是去三法司，还是求块封地，学着好好治理地方。”
“现在，我有主意了。”
一听到李宽要去封国，李文暕来精神了。他爹李神符可说过，楚王若立封国必镇边疆。而圣人早有经营西域之意，楚王久在西陲服役，多半要就封凉州、肃州一带。
那地方是穷不假，可有仗打啊！李文暕想当大将军，可他不愿意人说是靠着二哥上位的，所以他得有仗打啊！
“二郎，带上我吧！你总不能看我在京师混下去吧！”
“我是老幺，不挣点军功，上岁数就拼不动了。”
见李宽摇头，李文暕急赤白脸的补了一句：“我总比李治、李明强吧！”
出息，跟谁比不好，跟孩子比！行，宗室之中，这么有上进心的不多了，带上他也无所谓。
等河南道的事做了，他就俱表进京，请圣人划拨一块封地。
正在叔侄二人说闲话的时候，不远处的工棚，发出了数声悲呼，附近的工友们也都不由自主的围了上去。
死的那人，正是给李宽他们指点迷津的汉子。这家伙太实诚，总是劝告那些年轻的后生，把钱粮拿回家，别白出了这把子气力。
结果，遭了人家的恨，捅他的那两个崽子，明显就是被赵家买通的。什么拌嘴，这嘴得拌成什么样，能在肚子上捅十几刀。
出人命了，那自然是要报官的。杀人者也是这工地的，干活时又是实名登记过的，官府抓他们太简单了。
可赵府的管家-赵全却说：这是赵家负责的，赔偿赵家一个子儿都不会少，这工程可是朝廷的，耽误了工期，谁能担待的起？犯不着闹得这么大。
见围观的诸人不买账，赵全一改之前的口吻，恶声恶气的告诉大伙：他家少爷是司法参军，这点事随便打发两个人来就办了。谁要是不识想，那就跟着配合查案，这工也就不用做了。
“有想去的吗？啊，站出来，让伱全爷瞧瞧。”
“没有吧，没有就给老子散了，别给自己找不自在！”
还别说赵全这一招还真管用，原本气不过的众人，考虑到自己的饭碗，一家人的肚子，也只能选择默不作声。不是不仗义，也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快意恩仇，这才是普通人的生活。
而见大伙认了怂，赵全的下巴抬的更高了。大手一挥，身后的跟班立即上前，就像拖一条死狗一般，把那汉子的尸体拖了出去。
往外走的赵全，所过之处，人人皆不由自主的低头向后退一步，他们都拖家带口，可不像被殃及池鱼。
可路过李宽叔侄面前时，见二人毫不在乎，赵全不怒反喜，还拍了拍李宽的肩膀：“小伙子，胆量不错！”
这话一出，差点把李文暕整破防了。李宽瞪了不着调的老叔一眼，淡笑回道：“我的胆子有多大，你会看到的！”
少年人嘴花花非常正常，赵全今天心情好，也没把李宽这个毛孩子放在眼里，只是不屑的笑了笑，便带人走了。
可他不知道的是，他刚刚拍了阎王爷的肩膀，判官已经在生死簿上对他的名字打了勾啦！....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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