昭怀偷眼望着父皇,心里暗自叫苦,虽然来时就知道这苦肉计难免要害得他皮肉受苦,可如今也只得咬牙将这出戏唱下去,唱得精彩。
“温如行,家法呢?朕的金龙鞭呢?”皇上气急败坏地问。
温公公哭笑不得,拖长声音道:“回禀皇上。这家法在宫里,哪里就带来皇陵了?皇上要教训殿下,但可回宫再议。”
昭怀心里暗吐一口气,果然不出所料。若是回宫再议,父皇的气多半也孝了,便是难逃一顿打,他介时双腿寸步难行,就要留在宫里一些时日了。这不过是下策,可眼下只得如此。
“麟儿,你个不省心的,混闹些什么?才见面就惹你父皇生气。”长公主呵斥着,食指狠狠戳了昭怀的额头,推他离开。
谁想皇上不依不饶,一把拦了长公主怒道:“大姐回避,这孽障出言不逊,若是纵了他,愧对地下的大哥。”皇上转身随手折断一根竹条,哗啦啦竹林带的松枝作响,竹条带了叶子狠狠抡在昭怀身后,“哎呦”一声惨叫,昭怀措不及防,后背一阵火辣辣,果然是大昭国马上夺天下,父皇的手狠如今锐力不减,他鼻头一酸,眼泪涌出,慌得躲闪。
“哎呦,三殿下,这是……离宫这才几个月,规矩都荒疏了吗?皇上赐打,可还敢躲呀。”温公公急得跺脚责怪,一边劝着皇上。
昭怀委屈的吸吸鼻子道:“呆傻了不成,打在身上不躲,疼呀。”
他揉把泪眼望着震怒的父皇。皇上更是恼怒,推开温公公和长公主,一条竹枝劈头盖脸的追打着昭怀,躲也无处躲,更有无数惊骇的眸光观战,昭怀终于一把抱住父亲的腿求告:“父皇,打儿子可以,求父皇饶了这袍子,这可是皇祖母亲手缝制给父皇的。”
“温如行,把他的衫子,给朕褪了!尽褪了,打!”皇上牙关里咬出几个字。
“这,哎呀,这是怎么话说的?”温公公哭笑不得的一脸尴尬,但见皇上不似玩笑,昭怀更是吓得频频摇头求饶,眼泪都急了出来,温公公望一眼长公主,二人无奈对视,长公主转身,温公公才挥着麈尾吩咐众人回避,公鸭嗓子扯高了喊:“帷幔呢?还等什么?”
太监们慌得拉起围幔将皇上父子围在当中。耳听了帷幔里昭怀的惊呼声,“哎呦,哎呦,姑爹,姑母,救麟儿呀!”昭怀惊哭着,反如个孩子。
锦幛帷内父子身影在晃动,昭怀惨叫连连,终于哀哀地求着“父皇~”
长公主急得跺脚骂着就要闯进去,被明驸马一把拦下摇头。
皇上也不手软,越打越紧,那竹条如落下,昭怀哭喊着啜泣。那鞭子抽在肉上生痛的,起初还一记记撕肉般的疼痛,及至后来僵麻一片也疼得分不出地方,昭怀艰难的抬头,看到冷冰冰的石碑,上面刻着死去大伯的名讳,追封的封号,心里就凉冰冰的,父皇的火发得好没个来由,为什么在伯父的陵前打他,为什么春晓和母妃给他穿了这么件半旧的父皇昔日的袍子,忽然,他心里明了,心里暗骂春晓,你个白鹭精!还蛮哄我说父皇见到袍子思旧会生出父子情留他在京城,原来,这袍子是干这个的。
“啪嚓”一声,竹条折断,皇上喘息粗气。温公公凑来说:“皇上,这竹条子脏,还是奴才回宫去请金龙鞭来吧。”
“伯公!”昭怀凄厉的一声哀求,抹一把泪,已是满面泪水花了脸。温公公张大嘴,惊心之余反露出笑意来。宫里的皇子们巴结他这个皇上身边的近侍,都尊他一声“伯公”,只昭怀口拧,自来的对他远几分,如今也是被打得吃不消了,竟然服软了。看那望他眼巴巴的可怜兮兮的目光,温公公就陪笑了问:“哥儿可是知罪了?这竹条子打在肉上疼不?疼就快求皇上恕罪呀!”
皇上长吸一口气,怕是打得疾,臂膀累了,闭眼对了冰冷冷的坟墓。长公主忍不住进来嗔怪道:“世安,好端端的在这里打他做什么?”
“朕少时,同他一般淘气,有过之,无不及。父皇在儿子们面前做好人,极少责罚,大哥恼了就替父执家法,打得青鹏肉上青一块,紫一块,不读书打,不守礼打,那时他越打,反同他越亲,多少时候就是在大哥身边睡大的。”
“青鹏~”长公主惨然一声,青鹏是皇上的乳名,幼时长辈们就如此唤他。长公主再看那冷冰冰的戾太子的石碑,想到手足亲情,在母亲临终前兄友弟恭的温情,转眼朱雀门手足相残的惨剧,如今心结才解开,她眼泪扑哒哒落下,掩泪说:“还说这个做什么?”
皇上说:“朕无心同他争,不想走到这步。晋阳起兵前,兄友弟恭,他年长朕近十岁,长兄当父。昔日起兵是朕的主张,他们人人反对,起兵之事出口,除去了姐夫,人人指责青鹏谋逆大胆。父皇是不容劝谏,狠狠打朕,要将朕送去告官,是朕坚持。数年雨雪风霜,刀口舔血,开创大乾国基业,朕想轰轰烈烈干一番青史留名的大事,朕想一日夺天下登基称帝,不枉此生。但是江山夺下了,为人子者,自然是要父皇登基的,如此说,似乎大逆不道。但兄长是兄长,为何要做太子,起兵之出,父皇亲口许诺世安为太子,才有这些手下大将甘心卖命,要一朝图大事。谁成想……朕知大哥也是无奈,皇长子,不为太子又如何?那些老臣,处心积虑扶植大哥当太子,别有用心挑拨兄弟之情,竟然千方百计的害世安。忍了,在父皇面前进谗言诋毁世安,世安忍了;大哥拿出太子的威风无礼寻衅当众辱打世安,世安忍了;有功不赏,还杀了世安的手下结拜兄弟,世安忍无可忍;可千不该万不该,大哥动了心思要害世安的性命,那毒酒,朱雀门前刀光闪闪的伏兵,不是小弟亡,就是大哥死!为什么,骨肉相残同室操戈要在昭家?父皇临终,不饶世安,世安心里有愧,只是,大哥教给世安,如何做才妥当?”
皇上说罢嚎啕大哭。
长公主劝说:“二弟,算了,清官难断家务事,人死如土为安,你有着份心不计前嫌,他在地下该感激的。”
皇上冷冷的望着昭怀道:“朕的子孙,绝不许重演此惨剧,若有谁敢觊觎王位,朕先不容他!”
昭怀心里一惊,随即一阵痛楚,父皇原来是这份心思,想成就千秋霸业,图那皇位,谁不去想?父皇认为大伯不如他能治理天下,那大哥昭怿又如何?逊他千百倍!是贤者为王,还是长者为王,千古不停的争论。
“麟儿,你也是个讨打的,横竖什么不能穿,非穿他的衣衫,还去惹他。”长公主又去扶昭怀,昭怀哪里敢起身,试着去揉身后的伤痛,火辣辣的疼得倒吸口凉气,哭哭啼啼的喊着:“姑母,呜呜,姑母。”
长公主责备皇上道:“他都这么大了,还如此打他,看你手没个轻重的,早知如此,就不带他回来。”
“该打,该打!”皇上落寞道,坐在石阶上,拉昭怀起身为他整理衣衫,看着生母生前亲手缝的袍子,唇角一抽,泪又涌下。昭怀扎在父皇怀里抽噎着望那坟墓说:“大伯父地下有灵不要怪罪父皇,父皇诸多的身不由己,昭怀替父皇领打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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