烟味弥漫。
白河坐在大田体育馆吸烟区门口的台阶上，半睁着眼睛一边抽烟一边盯着头顶的大屏幕，看着场内的实时转播。
体育馆外的阳光刺眼，纵使有浓密的树荫也依然无法阻挡。
比赛最后20秒，白河按灭了手里的烟卷，闭上了眼睛。
他已经不需要再看最后的结果了。
从新潟前半场落后29分，到第四节逆转领先39分，如此可怕。
身边有几个抽着烟聊着天的小伙子在谈论比赛，无非都是在夸赞新潟的新队长在下半场上如此惊人的爆发力，和那瘦小身板下带动起的飘逸进攻。
白河咂舌，看向手中摊开的一片空白的笔记本，比赛结束了他才发觉他一点实质性的东西都没能记录下来。
“来了怎么不打个招呼啊，一个人跑这里抽烟。”
后背猛地被人一拍，白河险些从台阶上滚下去。
凯文修长的大腿往前跨开，一屁股坐在了白河旁边：
“今天记者先生好像在偷懒啊？”
相对于凯文的调侃，白河显然没有多少心情奉陪他。从兜里又掏出了一盒香烟来，拇指撬开，白河低头用嘴唇叼出了一根来，咬在齿间：
“……这场比赛的打法是你教给他的？”
凯文挑了下眉：
“怎么？”
球场内爆发出的欢呼声隔着墙壁都传递了过来，连脚下的地面似乎都在震动。
隐隐约约的，白河听到通道那边的场内，有无数的球迷齐声在喊着“MVP”的字样。
烟咬在嘴里，始终也没点燃，过了好了一会儿，白河才再度出声：
“黑子哲也，他这场比赛没有打出一记助攻。”
闻言，凯文直接乐了出来：
“可他一个人砍下48分。”
“凯文，他是个PG！”
白河毫无征兆地抬高了声调，瞬间引得身边聊天的人群有了短暂的静谧无声。
凯文脸上的笑也逐渐淡了下来：
“我是他的教练，我当然知道。”
“既然你知道，你就不应该这样要求他！我猜是你在比赛前要求他不准传球的吧，你难道就不知道黑子他——”
“这些不需要你来告诉我，白河。观众喜欢这样有个性的球员。”
“……你疯了。”
白河愣愣看了会儿凯文，半晌也只能从鼻子里哼笑了一声：
“你真是疯了。你居然把他当做小前锋来培养，你难道不明白黑子只有在打控球后卫的才能把潜能全部激发出来？你这是在埋没他的才能！”
“哈哈哈……”
看着气得都把嘴边的烟卷咬折了的白河，凯文莫名其妙的就笑出了声，边笑边摇了摇头：
“你怎么过了这么久都还是这样天真啊……白河，我们认识有十多年了吧，你真是一点都没有变。”
白河气得太阳穴一直在跳：
“你什么意思，我说得有错吗？”
凯文不置可否，只是耸了耸肩。
体育馆外的光线突然暗了下来，大朵浓密的乌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遮住了骄阳。
日光瞬间变得残薄，凯文盯着幽深的天际线，声音仿佛都随着天色而有些飘忽了起来：
“……其实啊，只有痛苦才能把一个人的潜能发挥得淋漓尽致。”
他不过就是恰好抓住了这一点而已。
白河有些愣怔地望着凯文的侧脸，后者惺忪地半睁着眼睛，眼白里有些清晰的血丝，双瞳浑浊。
一下子，白河自己也有些说不出来话了。
他重新把嘴里的烟点燃，任由烟味淡淡地弥漫开来，模糊了彼此的轮廓。
过了好久，白河才喃喃道：
“那孩子是我很喜欢的球员。曾经……真的很喜欢。”
凯文没吭声，像是在走神，又像是在静静聆听。
“他的传球是我见过最美的，就像是艺术一样。我喜欢他的传球，也喜欢这孩子为了球队甘于奉献一切热量的精神。看他的比赛，很多时候，我都明显感觉到了他精神上的力量甚至超过了他身体的忍受能力。他真的是很出色的球员，很出色……非常出色。”
“我没想过他真的会加盟你的球队，打这种比赛。凯文，这场比赛如果不是因为上面要求我观看，我是绝对不会把它看完的。”
白河突然笑了两声，颇有些仓皇自嘲的味道：
“是变了，不管是他，还是这个日益商业化的体坛。以前看这孩子的比赛，我都会兴奋得想扔了手里的笔上去和他一起打打球，不过现在只觉得索然无味。还真是变了……不过，他真的是我很喜欢的球员，曾经，真的很喜欢。”
有点像是人老了后重复地絮叨一样，白河连着把最后一句话说了好几遍。
大抵是从黑子身披着凤凰图腾的徽章走向赛场的那一刻起。
白河就明白了，不管是他自己，还是黑子哲也，他们都知道，最美好的时光已经远去。
然而他不会真的去阻止。
毕竟他与黑子的寥寥几面，是抵不过他与凯文十几年的矫情的。
他所能做的，只是为这样一个曾经欣赏过的球员扼腕叹息，除此之外，也别无他法。
略不世出的天赋，呼风唤雨的巨星，数不胜数的荣誉。
在这个赛场上全部都拥有。
比赛结束的哨声响起时，黑子被淹没在了足以掀翻整个场馆屋顶的狂欢声中。满场的喝彩，全部都属于他一个人。
心跳平缓，黑子只是轻轻呼出一口气。
象征性地与对手握拳，致谢，然后面对观众鞠躬，退场，他始终没有做出一个多余的表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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