嬴政被震惊到了，是的被震惊到了。哪怕有着数十年帝王修养的他，此时也有些不知所措了。
拱手作揖，弯腰过九十度，这已经是世家贵族里最为慎重的礼节了。
白起是什么人？那是秦国的武安君，一个时代的神话。在秦国人的心目中，白起的地位也就比秦王的地位差上一等罢了。
换句话说，等到昭王去世，即便是做了快五十年太子的安国君，他也可以完全无视。只要白起做的不是太过分，秦国内，甚至连一声指责都不会有。
然而，就是这样一个声名赫赫的武安君，此时居然恭恭敬敬地对他执臣子礼。一时间，嬴政脑袋里乱哄哄的。
曾经，能凌驾于嬴政上头的，只有后来的相国吕不韦。但很明显，他被嬴政拉下了马，晚景凄凉，服毒死于蜀道上。
当嬴政知道白起身份的那一刻，嬴政不是没有纠结过白起若是居功自傲怎么办。但，现在白起自降身份，完全表达了自己的意思。这也令嬴政心中舒了口气。
略微愣了一会儿后，嬴政连忙让开身子，同时说道：“武安君，小子当不得！”
“公子，这一切都是应该的。你是秦国的希望，是帝星，老臣岂能居功？”白起再次弯腰一拜说道。
这回，嬴政没有避让。白起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，接连两次的大礼，不可能是试探。若是这次再不接受，势必会让白起对他的期望大打折扣。
与军士打过不少交道的嬴政明白，在秦国军中甚是敬畏等级制度。上司接受下属的礼仪，是对下属的肯定。
嬴政若是在不接受，就折了白起的面子了，也显得有些做作了。
“武安君，再如此，小子就真的担当不起了。”嬴政走上前，轻轻扶起白起说道。
“多谢公子！”白起缓缓站直身子，恭敬地说道。
嬴政转过身，伸手作揖，对着周围还依旧跪着的黑冰台密卫说道：“诸位，还请起身！”
“多谢公子！”
白起将嬴政的一切都看在眼里，先威而后恩，小小年纪已经有了如此成熟的心思。加上一身近乎后天巅峰的修为，嬴政无疑已经是当今年轻一辈中的翘楚了。
“大王后继有人了！”白起心中默默地想着。
嬴政回过头，见白起炯炯有神地看着自己，一时间心中也略微有些紧张，局促之下，为了避免尴尬，嬴政只能开口说道：“武安君……”
谁知，嬴政刚张口就被白起打断了，“公子，切勿再如此称呼老臣了。武安君，已经死了……”
嬴政被白起一提醒，也是心中一惊，差点在这点小事上栽了跟头。只是，白起的辈分本应当是他的爷爷辈，但以白起现在的样子，称呼为爷爷，似乎实在有些不合适。
白起似乎看出了嬴政的为难之处，笑着说道：“公子，老臣与姬先生乃是故交。若是公子不介意，不若称呼老臣一声师叔。”
“小子嬴政，见过师叔！”嬴政行了个晚辈礼说道。
白起点点头，越看嬴政越是满意，仿佛看到了当年一样是稚童，却也是天赋异禀的昭王赵稷一般。
可是，一晃眼，几十年过去了，赵稷已经白发苍苍，身处危楼之中，不复当年雄姿了。
白起重新收拾好自己的情绪，拱手说道：“公子，如今，国内局势微妙。相国范雎已经是四面临敌，大王的身子也是每况愈下，恐怕……”
白起话说一半，但对政治极为敏感的嬴政，立马就明白了白起话语中的意思，“师叔是想要接我回国？”
“不错。”白起点点头说道。
嬴政心中一动，经历过一世的他很清楚，现在的秦国太子安国君身子极差，刚刚登上秦王的位子不过三天，就死了。而他的那个便宜父亲赵子楚，在吕不韦的帮助和楚系人的支持下成功坐上了秦王的位子。
如今，白起既然已经入了黑冰台，想必一定清楚国内宫廷之中的种种事迹。此时回国，的确是有理于他在秦国权力交接的时候浑水摸鱼，抬高自己在秦国朝堂上的地位。只是，还有一个问题。
“师叔的想法嬴政明白，只是嬴政代父质赵。若是此时贸然回国，恐怕日后会留下很大的病根。”嬴政思索了一会儿，还是讲自己的忧虑说了出来。
白起听了嬴政的话，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。对嬴政的政治天赋也是愈发满意，完全不输给一个成熟的政客了。
“公子不必担心，以国内如今的局势，等到安国君即位，子楚公子为太子几乎已成必然。只要不出意外，子楚公子即位后，公子的这个劣势只会成为您最大的优势！”白起自信地笑着说道。
嬴政微微一愣，随后心中也是不免觉得有些好笑。前世的他，是在自己的父亲，也就是公子子楚即位后，赵王为讨好秦国将其送回国的。
当时的他已经习惯了一个质子的身份，质子私自回国是重罪已经深入他的脑海了。以至于白起提到回国，嬴政总会条件反射般地将上一世的顾虑带入其中。
现在经过白起的提醒，有着几十年政治经验的嬴政才发现自己当时确实是多虑了。嘴角轻抿，露出一丝苦笑。
白起见嬴政略显几分懊恼的样子，轻轻一笑，说道：“公子想明白了吗？”
“嗯。”嬴政点点头，而后也是笑道：“让师叔见笑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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