申时的日头还略带暖意，苏琉玉却生生觉出了冰冷刺骨。
顾衍语气平静，听不出有什么额外的含义。
奇怪的是，听顾衍这般说话，苏琉玉愣是觉出了自己像是有几份不懂事。
略略迟疑的开口，想要确认是不是错觉。
“国师大人这是什么意思？”
顾衍看起来极累，声音都清浅了不少：“殿下多虑，顾某并无其他意思。”
略顿了顿，顾衍又道：“殿下今日所求又是何事？顾某定当竭尽全力为殿下办好，还望殿下莫再生气，身体为上。”
苏琉玉听着顾衍这语气，倒真像是她今日在无理取闹，无端的也生了两分火气：“原来今日竟是本宫打扰了国师？那就不劳烦大人了，告辞！”
苏琉玉说完气冲冲的就往外走，顾衍忙上前拉住她：“殿下这又是何意？”
“本宫是何意，大人不清楚吗？放手！省的本宫在这里碍了国师的眼！”
顾衍的眉皱的更紧，语气里含了无可奈何：“殿下是在气什么？殿下要是要什么，顾某给你就是了，何必如此遮遮掩掩？”
苏琉玉怒意几乎无法遮掩，看先顾衍的时候，双眸似有烈火灼烧：“国师大人倒是说说，何为遮遮掩掩？”
顾衍突然转了话头问她：“殿下何必为区区小事生气？不是说有事相求吗？说说吧。”
提起这茬子事儿，苏琉玉才想起，今日来找顾衍，原是要说进宫的事的，也不知怎的，两人今日竟是要吵起来的模样。
苏琉玉双目微阖，极力忍耐着心里的烈焰，句句想着仰仗顾衍的权势地位才能保住自己，才能为家人复仇，这才将心里的邪火压了下来。
片刻后，苏琉玉显然冷静了许多，开口时也带了几分不易察觉的疏离：“本宫今日前来，是想让大人参加晚宴时能带上我，不知大人可愿？”
“殿下为何非要今日进宫？”
“我听说，周国使者已经来的差不多了，苏戊今天要设宴为他们接风。”
“是有这么一回事，”顾衍在屋内踱了两步，略作考虑后就说道：“顾某今日可以带殿下进去，只是，还望殿下给顾某留点面子，万事忍耐，不可多事。”
“谢大人成全，本宫知道怎么做。”
苏琉玉微微行了一礼就要告退，顾衍突然又出声道：“今日使者很多，殿下注意身份。”
苏琉玉点头：“自然，我这就回去梳洗换装，不给国师大人丢人。”
带着一身寒意踏入观心园，李嬷嬷看着苏琉玉的样子，竟不知从何说起。
而苏琉玉像是身怀读心术一般，淡淡的解释道：“顾衍已经答应带我进宫，嬷嬷帮我找一身合适的衣裳吧。”
李嬷嬷略微有些窘迫“老奴不是这个意思，只是看殿下心里不大爽快的样子，有些担忧。”苏琉玉一手支头，坐的松散了些，才看向李嬷嬷，“本宫无事，嬷嬷快去打水吧。”
“哎，好嘞。”
苏琉玉听着李嬷嬷的脚步声渐行渐远，却仿佛步步敲击在她身上。
“是不是一开始，选择来国师府，就是个错误？”
打水回来的李嬷嬷刚好听到了这句话，轻手轻脚的放下水盆，拧了毛巾过来给苏琉玉擦脸时才轻声说道：“老奴不知今日殿下为何如此，但老奴知道，当日殿下来国师爷这里是没错的，殿下且看，这普天之下，出了国师爷，谁还能在当今圣上眼皮子底下，将殿下护佑的如此安稳？”
苏琉玉并不答话，只闭着眼任由李嬷嬷给她擦脸松发，嘴里发出喟叹的声音：“嬷嬷真是好手艺，擦脸也让人这般舒适。”
李嬷嬷知道苏琉玉不愿再提这件事，摇摇头又说道：“今日殿下可是要穿那件蓝色百蝶穿花云缎裙？”
苏琉玉记起，嬷嬷口中的那件蓝色百蝶穿花云缎裙，是昔日里她父皇母后都在的时候，她但凡出去玩乐，多半是要穿这件的。
那时候，她看天是天，看水是水，自然愿意穿繁复漂亮又颜色鲜艳的裙装，那让她觉得，她一直都是父皇母后手心里捧着的小公主。
自从苏府大火后，她再也不提从前，顾衍却派人给她送了一件跟往日里她那件裙子一模一样的，可她再也不会穿了。
父皇母后跟哥哥不会再回来，再漂亮的衣裳又有什么意思？
摇摇头，苏琉玉浅浅的道：“不必了嬷嬷，那件衣裳，以后就收起来吧，今日且先穿个别的罢。”
嬷嬷利索的应答，又拿出来一件水红色流彩暗花云锦裙道：“今日好歹也是个宫宴，殿下可莫要给国师爷丢了面子。”
苏琉玉看了看这件，还是摇头：“颜色太艳。”
李嬷嬷听见这话，脸上带了些许不乐意道：“殿下说的这是什么话？您是古华国的公主！便是穿的艳一点又如何？谁还敢说些什么不成？”
苏琉玉听了这话就轻轻的笑：“嬷嬷何必动气，咱们啊，现在是今非昔比了啊。”
说完这话，苏琉玉笑眯眯的看着李嬷嬷，李嬷嬷只当看不见苏琉玉眼里的温柔，仍是说道：“殿下不需这般辛苦的。”
“今日苏戊本来就没给我请帖，现下里，我自己上门还是低调些好，嬷嬷说，是不是？”
李嬷嬷听她这般说，只能泄气的道：“罢了罢了，老奴都听殿下的，那今日就穿那件绯罗蹙金云纹细锦吧，这件素净一些，也不会失了殿下的身份。”
苏琉玉这下没有再提什么意见，任由李嬷嬷给她换好了衣裳重新梳妆。
等到用到饰品时，还没等嬷嬷将那只碧玉藤花点翠簪子插上去，苏琉玉忙抬手制止她：“嬷嬷还是不要这么贵重的簪子吧，于理不合。”
嬷嬷这次倒不愿意听她的，非要给她插上：“簪子而已，分不分什么贵重？就算真是贵重，一介公主难道还要太过节俭吗？”
好在插上去确实好看，苏琉玉也只能勉强留下，转头却见嬷嬷又掏了一对白玉响铃坠，这下苏琉玉真是哭笑不得了，忙起身拦着嬷嬷道：“算了吧，嬷嬷，低调些。”
嬷嬷长叹一口气：“小姐当年……”
“好了嬷嬷，好汉还不提当年勇呢，我又有什么当年？用这对龙慕翡翠玉坠吧，正好跟发簪还能相配一下。”
李嬷嬷不声不响的给她带上，再不提任何话题。
苏琉玉也无奈，只能缓缓的开口安慰道：“嬷嬷，这些如今算什么委屈？只要苏戊他不注意到我，让我能多干点别的事情，今夜的委屈就不算白受。”
说完，苏琉玉轻轻捏了捏李嬷嬷的手，李嬷嬷登时冷静下来回握住苏琉玉的手：“殿下万事小心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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