阿嬷点头，道：“多年未见，公公还认得我？”
三宝又仔细打量了一下阿嬷，才点头，道：“是了，是了……你老了许多啊，都快认不出来了！”
阿嬷道：“公公眼力还是不减当年，我以为您认不出来了，当年我被陛下打入冷宫，是公公网开一面，许我带了些金银细软进冷宫，要不那几年冷宫的日子，怕是熬不住，没等到走水，我就该熬死了。”
三宝听她这样说，才叹息道：“咱家那么做，也是先帝的意思，他虽然将你打入冷宫了，但你毕竟还怀有龙嗣，陛下又怎么忍心让你受太多苦呢？”
阿嬷微微闭了闭眼，心里一阵翻江倒海般的痛苦，眼泪一下就滑了出来。
“我对不起陛下。”
三宝道：“哎……你能为陛下诞下皇子，已经是立了大功。”
阿嬷摇头，道：“我没有……我和陛下的孩子，一出生就被害了！”
她发出了惨烈的哭声，腿抖得几乎站不稳。
三宝瞪大眼睛，几乎不敢相信，问：“那……那当今陛下……”
“他不是先帝的孩子，不是我生的。”阿嬷泪如雨下。
太后怒吼道：“住嘴，不许你胡说八道，扰乱视听！”
“我必须要说，不仅要说，还要说的清楚明白，让天下人都知道，当年在冷宫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！”
阿嬷痛心疾首地吼道。
“我本是萧家的婢女，跟随三小姐进宫，一直在她身边伺候。三小姐进宫后，很快就得了陛下的宠爱，一路从才人晋升成了萧妃。”
“但后来萧家老爷和少爷们卷入了萧皇后的谋反一案，萧家被抄家灭族，三小姐也被打入冷宫。我也跟随小姐入了冷宫。”
“冷宫的日子太苦了，小姐一辈子也没吃过这样的苦，她每天以泪洗面，怒骂陛下，抱怨世道不公。她说她不想继续过这样的日子，她想翻身。所以她用一对玉如意换了我的自由，让我出了冷宫，在御花园里弄了个侍弄花草的差事。”
“她让我一定要想法儿接近陛下，说陛下一定会喜欢我，只要我讨了陛下欢心，就可以想办法跟陛下求情，把她放出冷宫。”
“可是我只能做低等宫女，排的还是夜班，根本没有机会见到皇上，但好在我能挣一点月例银子，就常换一些东西送到冷宫去，也算全了主仆情谊。”
“不成想，有一日当差的时候，在御花园中邂逅了醉酒的陛下……”
“这事儿三宝公公肯定知道来龙去脉，总之，我被封了美人，住进了月桂宫。”
三宝点头，道：“是这样没错。”
“我有了身孕，胆战心惊，幸好月桂宫里，惠嫔姐姐为人正直宽厚，对我照拂有加，我的孩子竟然平安过了前三个月。”
“我依然没有忘了我的旧主，还是找机会就往冷宫送东西。但我并不受宠，陛下也很少来看望我，就算来月桂宫，也多只是问一两句话便离开，我根本没有机会替小姐求情，就算求了，想必陛下也不可能听我这样一个身份卑微之人的话。”
“直到有一天，小姐托人给我送了一封信，她说出大事了，让我一定要想法儿去一趟冷宫相见。”
阿嬷说到这里，仿佛快没有力气似的停了下来。
雨禾难过地给她轻抚后背，道：“阿嬷，您慢点儿说，不要着急。”
阿嬷摇摇头，道：“我没事。”
“我本以为小姐遇到麻烦了，于是那天晚上，我一个人偷偷离开了月桂宫，去了冷宫见她。可是去了冷宫，小姐也不跟我说什么要紧事，反而东拉西扯一些无关紧要的话，直到陛下带人赶来，抓到我与小姐在冷宫见面，便认定我居心叵测，和萧家余孽牵扯不清，陛下厌弃了我，便下令让我入冷宫。”
“我入了冷宫，才知道，小姐也有了身孕，可是她已经在冷宫里待了两年了，那孩子肯定不是陛下的。她求我不要告诉别人，让我帮她隐瞒，不然她肯定必死无疑。她说她会打掉孩子，绝不会拖累我……”
“可是她骗了我，她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，她说不能打掉了，否则她也会死，让我帮她隐瞒，说孩子生下来，再托人送出宫去。”
“我真是糊涂啊，怎么那么轻易就相信了她的话。直到我临盆那天，我才知道，一切都晚了，她挺着大肚子帮我接生。然后她自己喝了催生药，也在当天夜里诞下了一个男婴。”
“她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，让我一直昏昏沉沉的，等我醒来之后，才发现身边就一个孩子，她说那孩子就是我的，可是我一看就知道不是。”
“我分明记得自己生下的是个女儿，怎么可能变成儿子呢？可是她偏一口咬定我生的是个儿子，还说是我自己记错了……”
“直到有一天，我看到她半夜偷偷去枯井边烧香，嘀嘀咕咕的，说什么对不起，我才知道，她把我的女儿丢入了枯井，留下来的是她与人私通生下的儿子。”
“我和她大打出手，问她怎么可以这样心狠手辣，但是我打不过她，被她推下了枯井，我看到了那小小一堆枯骨，还有这染血的襁褓……我可怜的孩子！”
阿嬷的哭声，让人不忍去听。
大殿内一片寂静，惠太妃也跟着落下了眼泪，雨禾更是抱着阿嬷啜泣不已。
“你们不信，还可以去冷宫里看，那枯井里，还有我亲手埋葬的小坟冢，里面就葬着我可怜的孩子。”
“后来呢？”惠太妃哭着问，“后来你怎么离开枯井的？”
“她把我推进枯井没两天，冷宫就走水了，大火烧了整整一夜，我在枯井里，竟然逃过了一劫。也算是天可怜见，枯井里被人扔下来一块木板，我就半夜自己爬了出去。他们搬运尸体的时候，我混入其中，一起被扔到了乱葬岗。”
阿嬷将自己如何逃出来的经过也说了一遍。
“我从乱葬岗的死人堆里爬出来，就躲进了断魂谷，这些年，一直也不敢出来见人，担心被认出来，会惹来杀身之祸。更担心给身边的人带去灾难。”
“尤其是当我知道，当年那个冷宫里的孩子已经成了当今陛下的时候，我就更害怕了，因为这世上知道这个秘密，并且能证明他的身世的人，只有我了。”
阿嬷微微闭上眼睛，心里一阵翻江倒海般的苦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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