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陛下，臣听太尉与恽王殿下争论许久，争的无非是熙河军诸将与刘延庆谁对谁错的问题。恽王殿下认为刘延庆有罪当斩，而刘延庆则认为自己虽然有战败之罪，但罪不致死。”
“那太师的意思呢？”赵佶问。
“刘延庆当斩！”蔡京没有一丝犹豫。
“为何？”赵佶突然一愣。
“水能载舟，亦能覆舟，为将也是一样。刚刚太尉说杨惟忠是引起追击战败的主要责任者，我也颇为认同。”
“不过为何之前熙河军没有违抗太尉的军令攻打宥州，反倒是在攻打下宥州城，刘法将军受伤之后违抗了太尉的军令？太尉所说熙河军违抗军令到底指的是什么？为何会引起熙河军的反弹？刘延庆既然以违抗军令的名义将二将斩杀，把诸将抓捕，那是不是可说其便是引起熙河军全员反抗的罪魁祸首？”
赵佶恍然，方才他并未深究童贯与刘延庆二人所说的违抗军令到底是什么军令，以至于下意识地认为熙河军都是不尊号令之人。
“太尉，不知你下的是何军令？”
童贯脸色一变，他刚才在一些细节上都是含糊其词，混淆视听，蒙混过关。
没想到却被蔡京这只老狐狸发现了其中破绽。
何为军令？军令就是在军事上发布的命令。
违抗军令指的是违抗上级发布的军事命令。
蔡京的意思就是，既然你童贯说焦、朱二将违抗了军令，那你倒是说说你发布了什么军令？
可童贯发布了什么军令呢？
他什么军令都没有发布，只是宣布以擅自出击之罪拿下杨惟忠，这算是哪门子军令？这只能算是一个行政命令，并不是军事命令。
既然发布的不是军事命令，以宋朝宽松的政治环境，你怎么可以用这种罪名将军中大将随意斩杀呢？
童贯千算万算，没有想到这个老家伙居然看破了这一出，让他现在下不来台。
“太尉？朕问你话！”赵佶见童贯闭口不言，顿时心生不喜，催促道。
“陛下赎罪！臣……臣一时间言语不查，错将政令说成军令。”十月天，童贯脑门上流下了一颗豆大的汗珠。
“你说什么？你堂堂太尉居然能将政令错说成军令？”赵佶显然对他这个答案十分不满。
“刘延庆，他不说你给朕说！”赵佶一拍龙案。
刘延庆哪里敢接过童贯都不敢乱编的话语，顿时双腿一颤，匍匐在地上瑟瑟发抖。
“真是岂有此理！当着朕的面，胡说八道！你们往日里是不是都是这么欺瞒朕！”
赵佶这话说的极为严重，童贯当即匍匐。
“陛下！臣万万不敢欺瞒陛下！”童贯顿首拜伏。
“哼！”赵佶一拂袖，“这么说来，焦、朱二位将军是被枉杀的了？熙河军是被你们两个逼得险些哗变的了？”
“陛下，是刘延庆，都是刘延庆这厮！”童贯把责任都推到了刘延庆身上。
“是他贿赂我，让我帮他压下战败之事的！也是他下令射杀焦、朱二将的。”
赵楷鄙视地看了一眼童贯，这厮骨子里就是一个喜欢逃避责任的人。
历史上就是其在太原作战不力，他吓得丢下军队就跑，太原守将指责他，结果童贯说“我是奉命来宣抚的，不是来和你们一起守卫边疆的！”
可见其心性之凉薄。
刘延庆早就跪伏在地上惊惧不已，听闻童贯如此说，顿时猛地叩头。
“陛下饶命！陛下饶命！”
赵佶早就不耐烦，看着童贯的样子极度失望。
他对童贯一直是给予厚望的，希望他能如李宪一样。
由于新旧两党相互斗争的原因，使得他对文官集团大失所望，也就只有一个蔡京因为能力强而被他使用数十年，剩下的人则全是他的玩伴，以及身边的太监。
这些人虽然能力不强，但是胜在忠心。之前那些老臣们虽然都有能力，但一个个都想着怎么把对方弄去岭南、儋州，对自己根本没有半分的忠心。
好不容易，太监之中出现了一个像童贯这样能为自己开疆扩土的人，到头来居然因为钱财而自毁前程！
“李彦，传朕旨意，童贯贪污受贿，扰乱军纪，罢去其太尉、枢密使、河东河北陕西宣抚使之职，削其爵位三级，贬为湖州知州，即刻便赴任！”
“刘仲武贿赂上级，欺上瞒下，陷害忠良，谎报军情，罪大恶极！念在其昔日对国家有功的份上，免其死罪，将其仗责一百，刺配太原，家产充公，家眷全部充为官奴！”
“谢陛下不杀之恩！”刘延庆痛哭流涕。
赵楷却是叹息，这样都没能要了刘延庆的狗命。
还有童贯，父皇给他的罪名居然只是贪污受贿，扰乱军纪，将他贬去湖州。这说明父皇的内心里还是没有完全对童贯失望啊！
更像是一种敲打，让他能够有所改正，还想着有朝一日能够重新启用他。
赵楷这边除了蔡京脸上依旧那么平淡之外，每人都狠出了一口恶气，简直是大快人心！而童贯那边，童贯在不住地感激赵佶。
王黼脸色有些不自然，梁师成闭着嘴不说话，李邦彦则是像个没事人一样在扣着指甲。
一场西北权利的争斗暂时以赵楷的胜利落下了帷幕，之所以是暂时，是因为赵佶并没有宣布由赵楷接任童贯的职务便宣布了散会。
赵楷也摸不准赵佶到底在想些什么，只是隐隐感觉自从上次紫宸殿爆炸以后，父皇的心境似乎发生了一些改变。
“殿下是否有些疑惑？”出了殿，蔡京冷不丁地出现在自己身边。
“太师知道小王的疑惑？”赵楷问道，这蔡京侍奉父皇十多年，稳居相位，人老成精，肯定能猜到父皇的一些想法。
“其实在官家召回殿下与童贯的那一刻，童贯的结局便已经注定了。”
“至于这一场争论，不过是官家借机想要看看殿下的表现罢了。”
蔡京说完这句话，便径直走了，与赵楷前后交谈不到片刻，果然是恪守其君子相交淡如水的人生格言。
赵楷看着蔡京远去的背影，暗自思索着什么。
【难不成父皇之所以没有当场宣布由我接替童贯的位置全面掌管西北，是对我今天的表现不满？】
“恽王殿下！数月不见，殿下风采依旧！”聂昌大笑着走过，对赵楷恭维，“正好我府上新酿了酒，殿下不如一起去尝尝？”
他虽然做事一丝不苟，但也不是一个顽固的人，知道自身如今已经打上了恽王的标签，自然要好好与赵楷亲近一番。
赵楷也并不拒绝他的好意，反正不知道父皇到底什么意思，索性便不想了。
“好啊，我叫上刘法将军同去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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