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何将军，你这是做什么啊。”
小小的程凡像跟屁虫一样跟在何清绾后面，形式紧张，何清绾只得把将士们留在原地照顾百姓。被困时间太久，早已缺水缺粮，好在他们带的水粮充足，能撑三四天。
但毒还是要想办法解的，方才，百姓们带她去看了看城里已死的尸体，看看能不能在尸体上有所发现。这是一种奇毒，何清绾从未听贺瑶提起过，解毒的希望渺茫，但她仍未放弃。
“小弟弟，你怕死吗。”何清绾问。
程凡摇摇头，“我不知道死是什么，但是他们说我爹娘死了，我怎么也叫不起来他们，但爹娘说过，我是男子汉，流血不流泪，不管死是什么，我不怕！”
男孩不过八岁，遭遇如此变故实在可怜。何清绾于心不忍，埋头在荒芜的山上寻找草药。城中草药匮乏，更没有攻毒的良药，只能碰运气。
带着程凡找了半天，只搜集到了一筐草药。好在城中百姓不多，这些制成药丸，应该是够，但……
“各位，这种奇毒我从未见过，不能保证炼制的药丸真的有用，如果失败，我们就没有希望了……”何清绾如实道，不敢有任何欺瞒。
无数双枯骨的手抓住她，无数恳切的目光投向她。
“没关系，我们相信你。”
“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，只能一门心思往前冲，何将军别害怕，我们相信你。”
“相信你……”
何清绾下定决心，颤抖的手一一往药炉里放入药材。
毒烟在城中蔓延的速度极快，仅仅两天功夫，大家已经萎靡不振，有些人已经有头晕目眩出现幻觉了，何清绾已经在第一时间放出信号弹，但却没人来营救他们。
药炉弥漫的苦涩竟盖不住满城尸臭，幸存的人围坐在一团，寸步不离的守着药炉。
一天一夜，终于炼好，何清绾蹙眉，那些药材本就药性不稳，但也已经是能尽到的最大努力了。
何清绾数了数，足足一百多颗，正好够已经活下来的人分，她抿唇，气息不稳道：“各位，虽然有这么多，但我不知道到底哪颗才是真正的解药，抱歉各位，我救不了你们所有人……”
何清绾很自责，众人似乎并没有要责怪她的意思，他们早都想开了。
可不满的声音仍然存在。
“被困了这么多天，安庆军也不来救我们！我们早都不抱希望了，就算你来了，这药不是也没什么用么，我看还是等死好了！”
总有一只出头鸟，生死间徘徊的人们总是大无畏，是啊，都要死了，能不愤怒一次么。
何清绾刚准备以身作则，率先挑一颗吃下，谁知竟被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拦下，嚷嚷道：“不行，山上的草药都被你采光了，你一定知道这里有解药，你不能第一个吃！”
“是死是活，两日后自会……罢了。”何清绾暗淡着目光，起身离开药炉周围。直到百姓们都分完了，炉里恰好还有两颗。
程凡拿起两颗药丸，一颗递给何清绾，一颗自己咽了下去。
看着这枚褐色又不规则的“解药”，何清绾心里很不是滋味，母亲也死了，难道这就是给我的惩罚么。何清绾自嘲，两日后就能见到母亲了，似乎还不错。
这上百颗药丸，何清绾觉得根本不会有解药，就算有，也不会是自己吃的这一颗。
最后的两日，接连有人七窍流血倒下，他们狰狞着瞪着大眼睛，仿佛审问似的盯着何清绾，而她也面如死灰的靠在树边，等待死亡。
屋中寂静如斯，何清绾的故事告一段落，只剩下了沉默。
忽然一阵狂风呼啸而过，吹开了紧闭的窗户，发出不满的吱呀声。火苗被风吹灭了嚣张，屋里顿时一片黑暗，何清绾也下意识的裹紧长衫。
耳边传来噼里啪啦的火盆声，只听一声啪，火焰迅速蹿起，萧君琮松口气，紧接着快步走到窗边关上窗，顺势靠在墙边，静静地看着她。
何清绾轻蔑一笑：“结果你也猜到了，很可笑吧，我和小凡都活下来了，明明没有选择的我们，都活了下来。”
霎时间，萧君琮瞬间明白了，为何她只杀人不救人，因为她曾经亲手将生的希望掐灭，为何她不炼药，因为她曾经亲手葬送了全城性命，为何她夜不能寐，因为那些被她葬送的人，夜夜去她的梦里索要公道。
“这不是你的错。”萧君琮生生吐出这几个字，不知如何安慰。
何清绾靠在床沿上，轻松道：“他们都这么说。”见他一脸惆怅，反过头安慰他：“害，这么多年过去了，我早都不在意了。”
萧君琮见她如此勉强的笑着，那模样真是丑到极致，只好又问：“后来呢。”
“后来啊……”
何清绾当年并没有喜悦，活下来的结果令她坠入深渊，不知过了几天，终于有人打开城门，是林煜林将军。
何子東自知无法脱身，恰逢此时，不远处驻地的林煜发现洛阳附近的信号弹，连日带着军队赶来慕云城，并绞杀了那些难缠的岭南国人，可为时已晚，那些人早都把毒烟尽数放出，他们到的时候，只发现了何清绾和程凡。
那些稀奇古怪的草药混在一起，成功了便是百毒不侵，失败了是万劫不复。
所以，现在的何清绾与程凡，是前者。
今夜一谈，解决了萧君琮所有的疑问，一个女人，竟能独自承受这么多年，装成男子谈笑风生英姿飒爽，背地里，是有多么无助绝望。
“至少程凡还活着，你救了他。”萧君琮道。
何清绾点头：“是啊，只救了他。”
眼下说什么，也无法扭曲何清绾多年的自责认知，萧君琮打算慢慢突破，不急于一时，听她如此娓娓道来，已过了一个时辰，何清绾的身体抱恙，还不休息的话会影响痊愈的速度。
无奈之下，萧君琮只好取出一根安神香。何清绾本想多要两根，奈何不给。
“你要是还想要，今晚我就陪着你睡。”
好家伙，威胁还是好用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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