再后来，两人回归了沉默。
只有滴滴答答的输液袋，伴随着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。
白蓝依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了。
醒来时发现自己竟然靠着江兆铭的肩膀，顿时不由得眉头一皱，触电一样退开身子。
江兆铭也有点尴尬，赶紧抬头看了眼快要见底的输液袋。
他说：“快结束了，我去叫护士吧。”
“不用了。”
白蓝依看了他一眼，抬手一揭胶带，麻利地把针头给拔了下来。
然后另一只手压在上面，整个动作行云流水，带着一种女强人专属的近乎自虐般的泼辣。
江兆铭怔愣地看着她，心潮良久不能平静。
“习惯了。”
白蓝依往江兆铭身上瞄了一眼，“一个人连车胎都能换，矫情不起了。”
江兆铭没再说什么，只向窗外望了望夜色。然后问白蓝依道，“你去哪里，我送你吧。”
“不用。”
白蓝依的车还在楼下，她从一个漫无目的下午，开到了这个漫无目标的凌晨。
连自己都不知道，她还能去哪。
“我随便找个地方休息下，明天还要去警署配合调查。你回去看看小蒙吧。”
其实白蓝依这话陈述得没什么感情色彩，但江兆铭或许还是心虚，以为她是有心讽刺揶揄。
于是赶紧解释：“其实警察那边我也没抱什么希望，你去了也不过是例行公事。说真的，我打算找个私家侦探。朋友介绍了一个蛮靠谱的。”
“你要找侦探？”
白蓝依突然顿了下神情，像是想到什么了一样，赶紧低头去翻手机。
然而因为一只手还在按压针孔，另一只手捉襟见肘。
最后啪嚓一声，手提袋直接扣翻在地了。
“我来！”
江兆铭单膝蹲下身，从容地帮她拾起地上乱七八糟的物件。
一时间，白蓝依只觉得视线里重叠了年少时未曾走远的那个记忆。
他曾温柔细腻如斯，山盟海誓像场梦。
“我曾以为，嫁给你是这世上最一劳永逸的事。不用担心背叛和欺骗的吹按，不用在意势利和媚俗的眼光。可以一心一意做我喜欢的事业。我以为命运只是在那一瞬间发成了嘲弄的逆转而已，可现在想想才明白，其实这四五年来，哪有什么真的假的？发生了的就是真的，回不去的，就是假的。”
白蓝依缓缓徐徐地说着，而江兆铭拾起物件的手，就这样一停一顿的。
过了一分多钟，他才把包拾起来，完完整整地交给白蓝依。
“你说的对。”
他别过脸，镜片下的反光，让他的眼眸藏在真实而复杂的情绪下，什么都捕捉不清。
“所以，不管安安做了什么，我都会原谅她。即使当年设计你，伤害你的人是她……白蓝依，你就想要我这句话对吧？”
白蓝依莞尔不答，只把自己包里的手机重新掏出来。
“我发你一张照片。你找侦探的话，顺便帮我鉴定一下。”
“什么？”
江兆铭狐疑地划开页面，眼前跳出的那张香艳照着实令他顿觉不适。
“你——”
白蓝依无所谓地摊了下手：“我什么？你又不是没见过这照片。”
江老爷子寿宴上闹得沸沸扬扬鸡飞狗跳的，她白蓝依可是用了一块实打实的皮肉，贴着尊严兑换了自由的。
“咱俩刚不是说的很清楚了么？哪有什么真的假的，睡了的就是真的，没睡的就是假的。话都说这么透彻了，江兆铭，我反而觉得没有谁能像如今的咱俩这样，更适合信息兑换与合作。”
“你让我帮你查什么？”
“这照片上的人，是我和江逐年。但我实话告诉你，这张不是真实的。我想找人好好鉴定一下。”
白蓝依摊了下手，一脸无所谓地表示，“当然如果你就是觉得别扭，把那个什么私人侦探的联系方式给我，我自己去找人家也成。不过，我让你去查是因为我觉得这事保不齐跟你爸也脱不了干系。毕竟这么多照片被人在短时间内影音，直接寄到了江家老宅老爷子的手上，这个作风，确实像极了你老爸。”
“就算是我爸叫人做的手脚，也无可厚非吧？”
江兆铭硬着头皮再次盯了照片一眼，说实话，想要这个女人曾作为自己的女人时，跟别的男人发生的那些事。
要说他心里没有一点不爽，还真没办法做到。
“江逐年是江家死而复生的小儿子，突然要面对遗产分割，继承权旁落。我父亲想要扩大自身利益最优化，找些证据来打压对手，只不过是一种最简单的策略。”
“我不是在计较这个。”
白蓝依凝着眼眸，深深看向不明所以的江兆铭。
“我现在在怀疑另外一件事，江逐年在回江家之前，身份一直掩藏的很好。你和你爸甚至根本就不知道他是江家的小儿子，那么你爸又是怎么做到未雨绸缪，先发制人的呢？那些照片，总不会是事先就被你们准备好了吧？”
白蓝依一早就觉得这个细节很耐寻味了。
只是这段时间伤病不断，加上婚变，搬家，各种事情如波如澜。
她常常是想尽一切办法试着让大脑安静下来，可是刚刚有点眉目和线索，又被接踵而来的意外再次掐断思路。
一团乱麻无处头绪，既然现在她可以从安凌然失踪这件事来攀一个突破口，不如就由江兆铭跟她一起来挖掘挖掘。
“总之，先确定这些照片真伪。”
白蓝依看了眼已经没什么事的针孔，放下手，转身往输液室外面走过去。
突然又回过头来，对站在原地沉思的江兆铭补了一句，“当然，我还是不否认，就算照片是假的。我跟江逐年在一起过的事，也是真实的。等你消息。”
白蓝依没有等江兆铭追上来，正好看到一部电梯下来，她直接踏进去。
底楼的急诊科随时随地都是爆满的，白蓝依走出候诊大厅，一眼看到自己停放了许久的车子。
也一眼认出了这会儿停靠在车门身上的，那个男人。
江逐年怎么会来这里？难不成，是专门等她的？
“你，来很久了？”
白蓝依的心跳稍稍顿挫了几分，迎着快走了两步。
“还好，车被沈彬开走了，过来蹭你的。”
江逐年微微一勾唇，还是那副永远也看不出认真还是玩笑的神情。
吸引力有余，安全感不足，白蓝依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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